白无知

• 翻出去年的稿，把它写完

• ＯＯＣ注意

I.

有句民间谚语：食在广州、穿在苏州、玩在杭州、死在柳州。

有许多人争论过谚语中提到的地点的正确性，但当人人面对着一桌色味齐全的广府菜 -- 好比说皮酥肉嫩的烤乳猪、清淡新鲜的白灼虾、软滑香醇的香芋扣肉等等 -- 他们不得不承认，‘食在广州’这句至少是有根据的。

反正作为吃货的吴邪是相信了。

剥开虾壳点了酱油再一口入腹，咸味夹配着一丁点腥味在味蕾上暴开，他享受地眯起了眼睛。手不停止地伸去夹一块肥肉，瞧那肥油哟，亮晶晶的，一看就马上让人大开肠胃。他把肉整块递到了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然而下一秒他的表情变了。呸的一声，吐出了嘴中被嚼烂的肉，皱眉看着肉里夹带着的血丝。

“服务员！”

II.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八个字，形容了都市生活的节奏。周围的人仿佛都有急事在身，脚不留步地赶往向下一个地点，曾不停下来好好观察周身的环境。

假如有那么个有心人停下了，他就会发现，三个月前天河区那里的几条小路出现了五个小不点。

他们没有一般孩童的天真顽皮，取而代之的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成熟和沧桑。这样的气质不该出现在这年龄的孩子身上，但他们生活贫苦，知道为了生存必须付出相对的代价，没有一天不是为了生存而忙活。

张起灵就是那么一个存在。他最初的记忆是和父母居住在较北的村庄里的一间寒酸的小房子，一家人耕田，早起晚睡的生活好不辛苦。后来经济越发不景气，配上连年的旱灾，田地干枯，村里不少有能力的年轻人开始往城市地区迁移，做低薪的劳工。张起灵的父母也不例外，卖了房子卖了犁，带着年仅八岁的孩子踏上了往南之路，在工地里开始了生活。那里的生活条件刻薄，每天三餐不齐，工人宿舍还是小的可以，是那种临时搭起的简陋木房，一间挤上十来个人，哪来私人空间之说。

张起灵虽年纪轻轻，却已经帮忙父母在工地上干活。童工当然是违法的，但只要他在不显眼的地方搬材料、做跑腿什么的，工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继续下去。

后来悲剧发生了。

工地里发生崩塌事故，许多工人都遭殃，张起灵的父母也不例外。

仅仅一天之内张起灵失去了双亲，对一个八岁的小孩来说是个非常大的打击。本没有多少亲戚关系的他，又没有工地里的人愿意照顾多一张嘴，很快的变成了流浪团体的一员。他用父亲的旧衣包裹着母亲的一些小饰物，埋在了工地旁的一棵榕树下，便离开了伤心之地。

茫然地过了几天，小孩跟随着人潮从工地流浪到城市中心地带，之间躲过了好奇的阿姨们和不时出现的公*安人员，才避开了被带去孤儿院的结果。他不喜欢被人家同情收养的概念，这样他会一生都欠着那家人，而母亲说过欠人的东西是必须还的。他也不希望自己被改姓，这是父母赐予他的代号，不是可以随便改的。

后来他遇到了几个年龄比较大的流浪少年，加入了他们，学着在街边讨乞。亏他长得还算乖巧，就只是沉默了一点，但是还是不少爱心泛滥的大妈和阿姨会给他投钱。当然如果有人开始问起他的父母时张起灵就会逃避，因为他知道他们可能会把警*察叫来，那个地点就不再安全了。

除了讨乞之外，张起灵大多时间就是学着翻找垃圾，凑合一顿餐。从而他也学到了几件事：大酒家办喜事或是大型会议时会运很多食物进来，他可以趁他们下货时顺走一些新鲜食物。再则，小吃街等的店铺后便一般在晚间时候都会抛出来一些剩饭菜，他赶上的话就可以享用一顿美味的剩饭宴。

之后事情演化成张起灵开始辨认哪家餐馆或档子的菜肴最美味。那百花鸡是文园酒家的招牌菜，一盘菜红白绿色搭配的好，外脆内嫩，一口咬下去油水横流，美味极了。还有那蒜蓉粉丝蒸扇贝，是建设街那边的海鲜酒家最拿手的菜，细溜溜的粉丝缠绕在白花花的扇贝肉上，再撒上一层青葱蒜蓉剁椒做点蕊和调味，淋上一层薄薄的豉油，咸辣相交，吃了让人回味无穷。哦，还有毛家的鱼头、珠江明珠的点心、芳村阿婆牛杂做的和味牛杂、万福路小食店做的煲仔饭等等……这一流浪，还把人家给流浪成了美食高手！

III.

最近张起灵在体育馆附近的地区驻脚。

七点半早上，已经车水马龙，好多父母把小孩送进幼儿园里。张起灵看着那些白白胖胖的小朋友，各个两腮润红衣裤干净，知道他们都是有钱家人的孩子，才能有如此好的待遇，心里不禁有些嫉妒。

八点半是早操的时候，小朋友像皮球一样奔来奔去的，不时会有一个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附近的大人不得不去安慰几声。结果才安慰完一个，另一边又有一个小朋友被推倒，大人马上跑到那里继续哄小朋友。

张起灵站在围栏外，有些羡慕这些小朋友受到的关注，就连嘴里的菜也变得有些酸涩。

IV.

十一至十二点是午餐和户外散步点。

就是这时张起灵认识了一个小朋友。对方有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天真无邪地观察着世界，比一般小朋友还浅褐色的短发更是给他添加了一份柔嫩好欺负的样子。

好比白斩鸡的嫩肉一般。这是张起灵的定论。

然而让他注意到这小朋友的并不是他的样貌，也不是他不和其他小朋友融和的性格，而是那吃货的胃口。午餐时间老师们偶尔会让小朋友在外面吃‘野餐’，小朋友掏出大人给他们准备好的食物，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这个天真无邪的小朋友更是夸张，吃东西的速度简直是狼吞虎咽，看了几次让张起灵担心他会不会因此而哽噎食物。吃完后小朋友还不满足，尝试偷附近朋友的食物，好几次成功了害人家发现空荡荡的餐盒以后哭得惊心动地，而无邪小朋友则是在一旁满意地舔着自己的爪子。

张起灵本以为他坐在小角落里观察小朋友不会被人家发现，结果吃货的鼻子还是寻到了他。

这一下午，张起灵手抱着刚翻出的饭盒，在树下午睡，打算醒后再食。哪儿知道竟被一声声的‘哥哥’、‘哥哥’吵醒了。

转头看，是那天真无邪的小朋友，竟然没有一丝惧色，大胆地盯着他…的饭盒看。瞧那小鼻子抖着的，像是吸不尽饭盒飘过来的香味，小朋友的口水也快流了整个下巴。

张起灵突然起了逗小朋友的心思。他故意把饭盒换手挪了挪，见小朋友的黑眼珠粘着饭盒移动。然后他打开了饭盒，里边是一丁点饭和叉烧，油泽在午阳下反光。

小朋友的脸几乎贴在了围栏上，双眼瞪得更大了，嘴巴还做出了吃东西的动作，仿佛已经吃上了叉烧肉。

这是所谓的望梅止渴吗？

张起灵好笑，把饭盒再次合上，收进了包里。瞬间小朋友的眼睛也黯淡下来，全身的肢体动作表态出失望。

“哥哥，给我吃。” 无邪小朋友不甘心，他知道包里还有那香喷喷的饭盒。

可是张起灵哪敢给啊。人家可是金贵家庭出生的小少爷，平时一定出过不少山珍海味，给他一个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饭盒，岂不是把人家吃坏了肚子？

在小朋友坚持不朽的催动下，张起灵最终回答：不够吃。

天真无邪小朋友突然瞪大了眼睛。“哥哥不够吃？没有食物了吗？” 换来的是哥哥的点头默认。

那天小朋友大开眼界了。原来外面还有吃不饱的人。那个哥哥看来也不过大他几岁，身上却脏兮兮的，而且皮肤黑、身子瘦（当然这些都是吴邪后来添油加醋的记忆，作为小朋友，他怎么可能去注意这些细节呢），一副不健康的样子。

V.

张起灵看着小朋友蹬蹬蹬跑走了，不禁有些无奈。

怎么，知道没吃了就被嫌弃了吗？对方还真是一个小吃货。

哪知第二天中午，小朋友又跑来了，故装神秘，脸上的表情却是藏不住的兴奋。

从远处来张起灵就注意到了小朋友双手在身后拿着什么，应该是铁制的，在阳光下还会反射光泽。

“哥哥，尝尝看，我妈做的午餐最好吃了！”

张起灵突然发现一双卡通筷子夹着煎蛋从围栏之间递了过来。他并没有接下，而是呆呆望着这个天真无邪的小朋友。家长难道没有教他不要随意和陌生人说话吗？

“哥哥，张开嘴， 啊---” 小朋友不依不饶。

神差鬼使的，张起灵竟然张开了嘴，被塞了一嘴的煎蛋。他慢慢地咬下，清淡的蛋香味在口中爆开，唤醒了他对母亲的眷念 -- 以前张母每天做的家常菜就是这种味道，家境穷的状况下没有多加任何味精和调料，以最简单原始的方式烹饪出世界上最美味的菜肴。

“好吃吧？”小朋友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两道弯，紧接着又夹了小小的腊肠给哥哥。

两人就这样消灭了餐盒里的食物。吃完后张起灵还有些不舍，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这样的菜了。

“哥哥喜欢的话，以后我也带给你。小邪现在必须走了。” 小朋友见大人已经开始招大家回去，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张起灵这才想起来小朋友还没有吃午餐。

VI.

秋天将来，天气也开始转冷。

大人让小朋友在外面蹦达的时间也减短了。

张起灵和吴邪（小朋友后来告诉了哥哥他的名字，还真是人如其名）成为了好朋友。吴邪对把午餐和张起灵分享的事乐此不疲，即使后者曾经多次劝他别少吃还是阻止不了小朋友的热情。

有一次，吴邪问张起灵，既然那么喜欢吃，为什么不去当厨师呢？当厨师多好啊，可以接触到各种不同的食材，煮多了还可以带回家吃，免费的食物，谁不喜欢呢？

张起灵认真地思考了吴邪小朋友的提议。

VII.

合久必分，分离的时光还是到来了。

当时进入了深秋，满街的银杏树舍光了它们的树叶，街道被金黄色的小叶铺盖，甚是美丽。

有一天特别冷，大人想把孩童叫回教室里，数了一下才发现吴邪不见了。他们找了一遍，终于在幼儿园的角落里发现了两个男孩，一个正是他们找了多时的吴邪，另一个是坐在围栏外的大男孩，两人似乎在聊天。

大人对这陌生男孩并不友善，尽管他只不过是八、九岁的样子。他们把张起灵赶走了，还说如果不走的话他们就把警察叫来。

对幼儿园里的小朋友这么呵护，怎么对外边的孩子就这么狠心，看来那些小朋友家长给的钱很丰厚。

隔天张起灵站在远处观看，果然大人不让小朋友出来了。

正当他要离开的时候，被墙角某个闪光的东西吸引了注意。这是他和吴邪每次卧在一起的墙角，两人在这里常常隔着一道篱笆聊天 - 实则是吴邪话匣子开了说个不停，张起灵静静听着 - 不管是东西南北吴邪都有得说的。

就在这角落里，张起灵发现了一个餐盒，上边的蓝猫卡通再熟悉不过。

拿起餐盒，还有些重量，里边是装了满满的午餐，没有任何纸条留言，就这么一个餐盒。

这是吴邪留给他的最后一个礼物。一个用番茄酱在煎蛋上画了个简单的爱心形状的午餐，却让张起灵内心非常感动。

VIII.

后来张起灵按着吴邪的话，从在小店做洗碗工开始，慢慢接触烹饪世界，最后终于在大酒家当上了大厨师。

今天张起灵恰巧听见几名服务员的对话才得知刚才有一位顾客投诉他们的金钱鸡，说是没有煮熟，还带有血丝，要求见他们的厨师。

他叹了口气，知道这是之前刚请进来的新厨师犯错了。人家刚进来，还不太熟悉，稍微拿捏不好火候没想到里边的肉还没有完全熟透就给端了出去。

虽然这事情和他没有关系，但是张起灵想到自己是主厨，好歹也要帮忙同事，就决定和人家出去见这位顾客。

然而他在厢房外震了一震。里边的顾客，虽然已经多年不见，但是那双清澈的眼睛和偏褐色的头发让他马上认出了对方：吴邪。

即使长大了，五官也拉开来许多，但是还是无法改变他人的气质。张起灵不会认错。

他转头对后边满头汗的经理交待了几句，便回了厨房。

VIX.

吴邪不是故意要刁难对方的，但是他觉得，既然这里是家著名的大酒家，各个菜肴价钱昂贵，那么菜至少要做得好、做得对。所以他想要和厨师谈谈，怎么会犯那么基本的错误。

哪儿知道服务员请来了，经理也请来了，但是出去一会儿后，经理绕了回来，对他说主厨愿意为他的学徒补偿错误，免费煮一道菜给他。

这厨师性子还真是奇怪。吴邪有些质疑，人家该不会是带着报复心刻意在菜里吐口水，或是煮一道廉价的菜来取代他的金钱鸡吧？但是同时的，他很好奇这厨师会玩什么花样，反正是免费的一餐，他何而不乐呢，到时候不满意再要求见厨师也不是个难事。

过了几分钟，经理再次跑进来，脸上的表情怪古怪的。

经理表示他很纠结。这主厨做起事来一般都非常靠普，虽然性子冷淡，但是做事认真，是大家公认的好模范。可这回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抽，进了厨房没几下就端出了一样菜，更离奇的是，菜竟然是简单不过的荷包蛋盖饭，旁边两条小腊肠，还有一个番茄画着的爱心在蛋上。

这是什么和什么！？！？

但是主厨却非常镇定，说顾客会了解得，弄得经理一头雾水。

吴邪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个餐盒，还是小孩子用的那种小餐盒，上边的蓝猫闪的让人晃眼。可这怎么这么熟悉呢？

等一下，这不是小时候母亲喜欢用来装自己午餐的餐盒吗？

吴邪猛然抬起头，撞进了波澜不动的一双眼睛里。

“吴邪，好久不见。”